多情的中國月亮

——两千年海華文藝季徵文比賽散文二等奖

屈指一算，已在海外度过了四十个中秋。兹录旧作，以纪念倏忽逝去的年华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题记

⊙ 文 / 葉坦

月亮是中國的圓還是外國的圓？

爺爺在世時說：“月亮是哪國的圓我倒不知道，只知道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寫過比我們更多的月亮詩” 。 爺爺早已謝世，然而他那番話、他背給我的那些月亮詩，卻刻在了我的心版上，漂洋過海地帶到美國來了。

美國，這朝氣蓬勃、只有二百多歲的國家，繼承的是另一套文化密碼，他們的月神戴安娜是處女神、是狩獵神，美而不可悅。一位癡情的男子偷看了她的沐浴，就被她變成了一頭鹿，讓獵犬撕碎。中國的月亮只做相反的事，它以清澈的光來安撫被撕碎的心。西方的月亮是冰冷的、遙遠的；中國的月亮給人溫暖、使人親近。它是戀人的心事，是遊子的鄉魂。多情女子同如意郎君相會，要雙雙拜月，感謝月下老人撮合了好事；客羈他鄉的遊子和留住家園的故人望著同一輪明月，但願人長久，有說不完道不盡的情愫。

更深夜闌，月明星稀，那遊子卻憶起了“靜夜思”、憶起了“春江花月夜”。寫月亮，最美的短詩是在唐朝、最美的長詩也是在唐朝。而唐朝的詩人又是何等瀟灑！“我也不登天子船，我也不上長安眠，姑蘇城外一茅屋，萬樹梅花月滿天”。詩人病逝，唐朝人說他其實是跳進水裡撈月亮淹死的。那是我們詩文化鄙夷萬邦的朝代，那時不要說美國尚未誕生，連英語都還沒有问世。

科學與技術造就了西方的工業文化，也摧殘了東方的詩文化。“海上生明月，天涯共此時”。可是科學卻告訴我們，中國“月上柳梢頭”之時正是美國旭日方升的那一刻。

二三十年前，我離開詩文化來學習工業文化的那天正是中秋，母親往我行囊里塞了一塊月餅，豆油的，又大又硬。到了這邊，我把月餅切成很多塊，隔幾天放一塊在口裡，像糖那般含著，等最後一塊含完了，我才覺得自己真正離開了那生我養我教我的土地。那時我手裡正拿著《美国戲劇史》，錄音機裡正放著“月亮代表我的心”。

又是金風送爽。遙望太平洋彼岸，也已然是沸沸揚揚，大家都在忙。可是中秋了，我故國的親友們啊！你們還有沒有時間、有沒有心境，再出來拜見一碧如洗的天庭之上，那皎潔的冰盤？月亮還代表你們的心嗎？

【叶坦简介】

       叶坦，曾就读于多伦多大学及纽约大学。1992年获华盛顿大学比较戏剧博士学位。他曾在华盛顿大学、凡萨学院、马克特艺术学校、芳龐艺术学院任教。其主要著作包括《戏剧的共同密码》、《中国电影历史词典》、《中国戏剧详析》、《中国戏剧历史词典》、及《牛津百科全书》中“中国电影”及“中国戏剧”等词条。另有百余篇论文在中国大陆、香港、台湾及美国发表。现任美国南卡大学终身教授。中国多所大学客座教授，“百家讲坛”多期演讲嘉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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